這是我去年暑假在學校附醫做公服親眼所見的真實故事。
 
我穿著粉紅色義工背心站在急診室門口,聽在急診室工作不認識的學長姊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,這時留在急診室的病人大多是已經處理好的,整個急診室內都是輕鬆的說話聲,不見平日忙亂的氣氛。
 
忽然有一個理平頭戴粗黑框眼鏡的高壯男子走進來,他說:「醫生,我想自殺。」
話一說完,原本站在附近的人頓時退散開來,他身邊直徑5公尺內立刻淨空,他發現急診室內的醫護人員有點愣住,便再重複了一次:「醫生,我有躁鬱症,我現在想自殺。」
 
看起來資歷較長的學長出面問他一些事,才知道他來急診室之前已經問過台大醫院和台北市立療養院,這2處的精神科病床床位都已經滿了(全台北市好像只有這2處有精神科病床),沒辦法再收他,他抱著一絲希望來附醫,櫃檯要他到急診室。

學長面露難色跟他說:「可是我們沒有精神科急診,我們只有精神科門診,而且我們也就只有門診,沒有精神科病床,可能也沒辦法收你喔......」
男子愈聽愈失望、又生氣:「那我怎麼辦?! 我現在就想自殺!我都問過了,他們的病床都滿了,我有躁鬱症,之前一直有看醫生,我真的會想自殺!」

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已經像在低聲咆嘯,學長不斷跟他說:「對不起,我們真的沒辦法收你。」他只好離開。
 
他離開之後急診室內氣氛一片凝重,有學姊說男子態度很差,不能收他又不是我們的錯,但是我想那是情有可原的,他知道自己的病情,也努力找醫療單位求助,台北市這麼大資源這麼豐富卻沒有人能幫他,他只是想活下去。
 
那天我真的很害怕晚上的新聞會報出:台北市男子xxx被發現自殺陳屍於家中。晚上和同學出去吃晚餐,我一邊吃飯一邊緊緊盯著電視新聞,幸好沒發生我擔心的事。
 

政府最近幾年大力強調心靈保健,三不五時可以看到藝人為精神疾病的廣告代言,國家花了很多錢很多時間告訴大家精神疾病是不可怕的、是有救的、只要你願意伸出手有很多管道隨時都可以幫你,然而實際上的配套措施或許實行得不夠完善。當被教育過的民眾真的伸出手求援,卻發現救命的繩索只有少少數條、根本不敷使用,那種從快要能得救的天堂跌下地獄的絕望一定遠超出我們的想像。
 

現在的醫療體系中,精神病患似乎仍是弱勢族群。我知道附醫大部分的病床都被腫瘤科佔去,但沒想到我們連一床精神科病床都沒有,更沒料到全台北市會只有2個地方備有精神科病床。就這個案例來說,大醫院和小診所一樣幫不上病患的忙,我們想像中設備完善的大醫院或許並不那麼完善,我們的總體醫療資源分配也或許要再更加強,不然政府一直強調的分層就醫概念可能永遠無法落實。
 

在整個大環境的限制下,醫生能做的比我想像中還少,尤其是大醫院裡的小醫生。我相信當時在急診室的學長姊一定有受過精神疾病診療的相關訓練,那病人離開後,學長臉上難過無奈的表情,讓我覺得他不是「明明知道還有什麼方法卻懶得告訴病人」的人,不管當時的狀況可能有什麼轉圜的做法,我們的確是眼睜睜看著病人求助無門而失望離開。在大醫院中有了自己必須負責的崗位,再加上現實的種種考量,有時我們能做的可能跟一般生命線或善心路人甲差不多,甚至更少?

當時大概會是如此的複雜心情:我很清楚這不是我能負責的部分,我最多也只能做到這樣,可是我和病人一樣覺得我(醫生)應該可以比普通人做到更多,因此即使實際考量下我不可能為你多做什麼,我還是為此覺得很抱歉。
 

那天帶著我和同學cindy站急診室服務的志工大哥,聽我們有點難過地說完這件事,他說能這樣想很好,以後想辦法去改變這個不夠好的醫療體系,這件事能像證嚴法師的一灘血小故事一樣(無論這故事是真是假),成為引發改革的啟示。我很了解我是「會勉強自己適應大環境,最多當小小叛逆份子」的人,要我拿出衝勁來改革......不過,希望原本對目前醫療生態不滿意的人,看到這篇能強化你改革的決心:原本有熱情有理想的人,看到這篇能點燃你心中為社會進步奉獻的火花。

大家加油!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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